伯升出了虢公府，来到东仓。对流民里正说道：“允准发粮。你们挨次来门口，我的军士将粮食装进你囊中。你们装完就走，不可停留。不可争抢。否则休怪我无情。”
里正赶忙拱手道：“多谢司马厚恩。司马所命，我等不敢不听。静候司马赏赐。”
伯升命军士将仓中黍、麦取来装进流民囊中。半刻间两百人的囊袋都装满了。共发出三十石粮食。流民谢过伯升便离开了。
虢明疑惑问道：“虢公果然同意发粮?”
伯升笑道：“虢公不同意。是我私自发的。几日之内就有惩处，我且当一天司马发一天粮。”
第二日，伯升穿好朝服。有使者来宣。
伯升随使者来到太室。稽首下拜。
周王宫湦高坐北面王座之上，语气严厉问道：“虢子，据大司马陈奏，你私自将东仓军粮卖给流寇。可有此事？”
伯升心里哂笑，原来大司马是这样诬陷的。朗声说道：“臣并未卖粮给流寇。只是将粮食发给两百个饥民，救他们一时之需。擅自行动之处，请天子治罪。”
周王宫湦怒道：“你还狡辩吗！你用予的军粮为你收买人心吗？”
虢公鼓赶忙说道：“天子息怒。虢子乃无知之人，一介莽夫，不通世事。但他一直忠心耿耿，屡立功勋，还请天子从轻发落。”
周王宫湦问道：“大司马，虢子发给流寇的军粮都收回了吗？”
卫公和说道：“流寇负隅顽抗，军司马卫铎已经将他们诛杀。军粮大半收回。”
伯升听到此处，心中一惊。那些饥民竟是如此下场？卫公和为何能这么快就找到他们？
周王宫湦说道：“虢子，念在虢公为你求情，军粮损失不多的份上。饶你一次。你前月整军有功，如今功过相抵。但你无知狂悖，不堪统兵。撤去你军司马之职。罚粮三十石。一月内交回。”
伯升再拜稽首。周王退朝。
出了王宫。卫公和对伯升说道：“鸟儿贪图吃食就会送命，那两百个流寇正是如此。他们没有粮食尚且活着，有了粮食反而被杀。都是虢子害他们送死啊。”
伯升怒视卫公和说道：“上天有眼！我所行问心无愧。倒是大司马坑害两百饥民性命，晚上还能安心睡觉吗？”
卫公和眼神瞬间狠厉，又转为从容。说道：“虢子逆势而为，必不会有好结局。”
伯升笑道：“大司马前日还说，你已经年逾七十，前路没有多少时日呢。如何能看到我弱冠之年的结局？”
卫公和怒哼一声，拂袖而去。
伯升来到虢公府谢虢公求情之恩。虢公鼓将他痛骂一番。
伯升请求允准公子瑜与他同去雍邑。
虢公鼓也知镐京的外国公子都要离开。点头同意，只是要伯升不可再滥发善心，定要看好公子瑜。
公子瑜知道伯升给流民发粮之事，开心说道：“我现在确定知道，你做事讲究良心。并非什么事都听虢公和天子的话。”
周王宫湦新提拔镐京国人伯士为军司马。伯升搬出军司马官邸，伯士入住。毕伯荣指着伯升对军士说道：“虢子德不配位。早知他必是这等下场。”
公子瑜与卫国公子越等外国公子告别。与伯升一起出了镐京，来到雍邑。
城外的渭水只剩一小股，成了一条小河。虽不能行船，但国人饮水不愁。只是不够灌溉农田。好在岐山崩塌之后，雍邑附近出现好几处新泉，小虢国节俭用水，倒并不缺乏。
公子瑜在雍邑馆邸住下，盛赞从镐京来到雍邑真是苦尽甘来。每日一早就来找伯升。以致无论伯升去哪里，身边都有公子瑜。
司空冶父报告说上次高炉泥范炸裂的原因找到了，可惜渭水水流变小，水力鼓风已经不能工作。炼铁之事被迫停顿。
伯升本来希望铁器快成，好造出农具挖井，开荒。听到这消息，心里失望。但还是鼓励司空冶父，说大家一起再想办法。
这日带公子瑜来到岐邑南边的铁矿。绕行一圈之后，伯升发现铁矿西北边出现一座小山丘。是岐山崩塌前所没有的。伯升指给公子瑜看，说道：“这真是高山为谷，深谷为陵。”
公子瑜颇为好奇，想上去看这新冒出来的小山丘是何景观。二人沿坡而上，登顶之后，竟见山顶上有一个湖泊。水面平滑如镜，倒映着蓝天白云。公子瑜高兴说道：“虢师，这里真美。好久没见过这么清爽的湖水了。”
伯升也猛然激动起来。若是从山上挖掘水渠到山下蓄水池。将水闸建在山顶。在山脚修建炼铁高炉，就可以重新使用水力鼓风炼铁。而且无需运输铁矿石，就可以现采现炼。
伯升大笑道：“有子瑜在我身边，真是天赐之福。”
司空冶父比伯升更激动。赶忙指挥工人在铁矿西边建造高炉。
他害怕渭水高炉废弃后，被外人看到，泄露机密，于是下令拆掉。
拆平之后，想起先前为了不至于浪费铁料，将第一次炼出的白口脆铁埋在炉底灰泥之中。便将泥拨开，取出铁片。却见铁片已由银白变为深灰，断面失去金属光，代之以亚黑色细粒。
司空冶父陷入沉思。他用力一掰，灰色铁片弯折，却不断裂。举起石锤猛砸，铁片依然完好。
司空冶父仰天长笑。
收好铁片直奔新高炉而去。
五日后，引山顶湖水下山的水渠与蓄水池已经修好。司空冶父叫来伯升，仲毅。公子瑜也一起同来。
司空冶父使用改进后的泥范，按照新比例堆叠矿料。举令旗指挥水闸放水，指挥工人下料。
第一股铁水流出，颜色暗金、流细长，几乎无声落入预热陶范。范仍裂，但裂纹小而慢，铁水未炸。
第二股，第三股……连浇七范，仅裂两次。成功五范。降低炉温后，把新炼出铁钱全部埋入炉中热灰与湿泥“焖窖”。
第二日，司空冶父取出五把铁钱。冷却后用以挖土，很轻松就挖起一大块。伯升使一把青铜戈用力砍击铁钱。
只见铜戈断裂，而铁钱只是稍微弯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