朱标之所以提出用宝钞换引的方法,说到底还是想对宝钞进行拯救。
在当今的环境下,宝钞的贬值就像是滑坡,几乎是不可避免。
这个问题不是说就只有朱标看出来了,朝堂上的官员也是门清,但没有谁敢开口去提。
说起来,老朱自己也是很清楚,可对此无能为力,反而只能强势以朝堂的名义去进行压迫。
是老朱不懂准备金的概念吗。
不,老朱很懂,就是因为懂,所以才这么做。
说起来有些难听,宝钞的存在,从根本上来说,就是一套为国库敛财的路子。
国库的开支跟收入,连最基本的平衡都难以达到,军事开支的巨大亏空难以弥补,而大明的收入主要来源于三大项。
田赋是核心收入,占岁入七成,但实际征收量远低于理论额度。且实物运输损耗极大,再加上很多官员就是在损耗上动手脚,隐秘又难查。
其次就是盐茶专卖,朱标瞄准的就是盐政的路子,因为想要快速累积钱财,说到底还是只能从规制上下文章。
其三是官营产业与杂税,相当于补充性收入,占据岁入不足百分之五。
这一点其实有很大的发挥作用,但不是短时间内能完成的。
朱标的想法很直接,通过更改盐政,顺势提高宝钞的信用度,把盐政跟宝钞绑定起来,至少暂时能遏制宝钞贬值的速度。
遏制宝钞贬值的速度,对于大明来说,也是大赚。
心下思索一番,朱标开口道:“岳父说的这些,孤也是有所考虑,所以孤的意思是,折色不搞一刀切,缴钞,就按一贯钞抵八百文算,每引收一贯二百文,虽比银折算稍高,但给了钞一个准头,省得商人觉得钞没用。”
“若是缴铜料,每百斤铜换三引盐,比银钞都划算,如今工部宝源局缺铜,这样既补了铸钱的缺口,又能让商人愿意缴铜。”
吕本听到这话,整个人下意识的一抖,语气有些惶恐道:“这等事,不知陛下可知晓一二。”
不怪他怕,因为对于宝钞额度问题,早前就有朝堂官员提出来过,结果就是触犯了陛下逆鳞,当庭革职。
老朱对于宝钞的重视可不仅仅只是几句话,而是直接制定律法进行推广,且不惜用重刑保障流通。
钞法规定,凡以物易物、拒收宝钞者,杖六十。若商家抬高物价、变相拒钞,罚银五十两,没收货物。
曾有苏州商人因拒收宝钞,被地方官押解至京,老朱亲自下令,杖责后流放边疆,以儆效尤。
宝钞由工部用桑皮纸特制,印有神兽图案与防伪暗记,但老朱还是担心伪钞泛滥。
于是规定,伪造宝钞者,不分首从,皆斩,家产充公,家人流放。
甚至连知情不报者,也需杖一百,主打一个宁可错杀,不可放过的重刑态度。
可现在太子却提出来,要让一贯钞抵八百文算,这不是打陛下的脸吗。
所以吕本完全不敢应。
朱标沉吟几分,道:“先这样定吧,关于盐政之事,岳父先出个章程细则给我,宝钞之事,待孤与父皇商议过后,再行定夺。”
听到这样说,吕本当即松了口气。
他最担心的就是太子一意孤行,最后跟陛下闹僵。
到时候神仙打架,指不定殃及的就是他这条池鱼了。
陛下那边,可不会顾着他是太子侧妃的父亲这等事情。
吕本离开后,朱标这边还不算结束。
盐政是一方面,制盐工艺更是一方面。
想要说服老朱,不仅是口头上的夸夸其谈,还要让老朱看到实际的利益才行。
想了想,朱标便决定在东宫这里,搞个地方进行制盐工艺的体现。
说一万遍,不如老朱自己亲眼看一遍。
随即就吩咐内侍,由詹事府召集一些懂得制盐的老匠人到东宫来。
同时,朝堂的制盐工艺典籍,也摆在了朱标的案头。
说起来,朱标对于制盐工艺并不算太多了解,但哪怕只是后世的微末知识,也领先这个时代太多了。
看了制盐工艺后,朱标心里基本上就有了改进的方向。
不是说朱标有多厉害,而是如今的制盐工艺太过粗糙。
传统制盐法采用草木灰单一淋卤,也就是将海水引入盐田晒至半浓后,直接与草木灰混合搅拌,依靠草木灰的吸附性析出卤汁。
后世初中化学都能知晓,简单的过滤法更好。
过滤材料也很简单,底层铺粗沙,滤除海水杂质,中层铺石英细沙提纯卤汁,上层用竹篾筐装草木灰吸附盐分,形成三层过滤体系。
这就是朱标提出来的沙土分层淋卤。
淋卤之后是煎盐,传统法就是柴火煎炼,这简直是极大的浪费。
就不能先晒一晒?来个先晒后煎。
搞个晒卤池,先进行暴晒,再入灶煎炼,岂非要省去很多柴火?
对于如今时代来说,柴火本身跟货币几乎没有区别。
柴米油盐,柴可是在第一位的。
最后就是储存了,传统方式就是直接堆放在无防潮措施的草棚中,遇江南阴雨天气,盐易受潮结块,运输时需人工打碎,这极大的影响口感。
随便搞个竹篓油纸分装,就能避免的事情,竟是没人想到。
或许是想到的人没法做,能做的人不愿想。
工艺章程制定好后,朱标就让内侍苏文去盯着。
苏文性子细致,有他朱标也能放心。
最主要的是,要对制盐工艺进行总结。
要能详细说明改革带来的利润,对国库岁入的影响。
只有这样,才能大面积推广新的制盐工艺。
只是想办事,办好事,不管是谁,又或是哪个朝代,都不是一件简单的事。
左相府。
没过几日,胡惟庸就得到了消息。
太子近期频繁召见两浙都转运盐使吕本,不仅商议盐政改制,还在东宫实验制盐新工艺。
这些消息,顿时引起了胡惟庸的警觉。
吕本虽祖籍濠州,却因常年在浙江任职,与浙东集团过从甚密。
甚至有传言,吕本的女儿能入东宫做侧妃,背后有浙东集团的暗中推动。
胡惟庸有些不解:“太子为何偏要从两浙下手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