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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十章 龙体欠安凤潜渊 显庆余烈启新篇

龙椅血色黄酒蜜香123 4680字2025年10月07日 22:57

显庆六年,春,长安城内的柳絮如往年般纷飞,太极宫中的气氛却与往日有了微妙的差异。帝国的车轮依旧沿着既定的轨迹隆隆向前,但驱动这巨轮的核心,正悄然发生着一些不为外人所察的变化。

年初,一种名为“风眩”的宿疾,更加频繁地侵袭着年仅三十三岁的天子李治。此疾发作时,天旋地转,头痛欲裂,尤以目疾为甚,视物模糊,甚至暂时失明,无法披阅奏章。这对于一位立志要做太宗皇帝那般励精图治的君主而言,无疑是巨大的打击与折磨。御医署束手无策,汤药针灸,仅能稍作缓解。

一次严重的发作后,李治躺在龙榻上,眼前一片昏花,耳边是群臣议事隐约的嘈杂,心中充满了无力与焦躁。他深知,帝国政务繁巨,征伐、漕运、吏治、刑狱……千头万绪,一日不可停滞。在病榻的辗转反侧与清醒时的深思熟虑后,他做出了一个影响深远的决定。

他将武皇后召至榻前,握着她温凉的手,语气带着疲惫与不容置疑的信任:“媚娘,朕此疾缠身,恐难躬亲庶务。太子年幼,难当大任。卿聪慧明敏,素晓朕心,自今日起,百司奏事,皆由卿详阅处置,若有疑难,再报朕知。”

这番话,并非一时兴起的权宜之计,而是正式将帝国的日常行政决策权,委托给了与他并肩作战、历经风雨的皇后。武皇后跪伏在榻前,眼中含泪,并非全然是做戏,其中亦有对夫君病体的担忧,以及感受到这副千钧重担时的复杂心绪。她深知此举将引来何等瞩目与非议,但更明白,此刻她不能推辞,帝国需要稳定,陛下需要她。

“臣妾定当竭尽驽钝,为陛下分忧,必使政务无阙,江山永固。”她的声音清晰而坚定。

自此,一道无形的帘幕,在太极殿的御座之后悄然垂下。虽无垂帘之形,已有听政之实。每日,文武百官的奏疏如常呈送两仪殿,但批阅朱笔、拟定意见之人,已悄然变成了武皇后。她坐在御书房内,案头堆积着来自帝国四面八方的文书,从边疆军报到州县刑名,从漕运钱粮到官吏考绩,她皆需一一过目,斟酌批示。

起初,她极为谨慎。对于军国要务、高品官员任免等核心权力,她绝不轻易独断,必定在李治精神稍好时,详细禀报,共同商议。她批示的奏章,用词精准,引据得当,既提出明确的处理意见,又处处维护皇帝的最终权威,常使病中的李治览后深感慰藉,愈发放心。

她的政治天赋在此刻得到了淋漓尽致的发挥。她记忆力超群,对经史典籍、律法条文信手拈来;她思维缜密,能迅速抓住政务的核心要害;她处事果决,对于积压已久的难题,往往能提出切中肯綮的解决方案。朝臣们很快发现,这位深居后宫的皇后,其对朝政的理解与处理能力,远超他们的想象。许敬宗、李义府等亲信自然更加趋奉,而一些原本持观望甚至怀疑态度的官员,在见识到皇后批阅的文书后,也不得不收起轻视之心。

初夏时节,李治的风眩症略有缓和,或许是太医的调理起了作用,亦或是暂时摆脱繁重政务后身心得以舒缓。他决定巡幸并州(今山西太原)。并州是帝国的北都,更是武皇后的故乡,李治此行,既有巡边察吏的意图,也饱含着对皇后的荣宠与慰藉。

帝后鑾驾抵达并州,盛况空前。武皇后回到了这片生养她的土地,心境自是不同。她以皇后的名义,在晋阳宫内盛大宴请武氏亲属、故旧以及并州当地的耆老、勋贤。宴席之上,珍馐美馔,觥筹交错。武皇后亲自执壶,为族中长辈敬酒,叙说家常,追忆往昔,情真意切,令在场之人无不感怀。

更重要的是,她借此机会,进行了一系列旨在巩固自身权力基础的政治动作。她以“褒奖贤德,敦睦风俗”为由,奏请皇帝,特别授予并州地区年长的妇女,尤其是那些有德行、子孙显赫或有守节之名的老妇,以“郡君”、“县君”等内命妇爵位,并赐予丰厚的粟帛赏赐。这一举措,打破了以往此类荣誉多集中于贵族官僚女眷的惯例,将皇恩直接播撒至民间,极大地赢得了并州乃至更广大地区基层民众,特别是妇女阶层的好感与支持。她们感念皇后的恩德,将其视为女性的荣耀与依靠,这种来自民间的声望,成为武皇后权力结构中一块独特而坚实的基石。

同时,她对武氏家族成员也进行了封赏和安排,或加官进爵,或联姻望族(尽管是新兴的《姓氏录》望族),进一步编织、巩固了以她为核心的外戚势力网络。并州之行,看似衣锦还乡的荣光,实则是武皇后一次极为成功的政治布局,将她的影响力,从长安的宫闱,深深地扎根于故乡的土壤,并辐射向更广阔的民间。

就在帝后巡幸并州,享受短暂安宁之时,帝国东线的战争机器,已然发出了雷霆般的怒吼。灭亡高丽的战略,进入了关键的第二步——先行剪除其羽翼百济。

百济,位于朝鲜半岛西南部,与高丽、新罗鼎足而立。其王扶余义慈,晚年昏聩,权臣擅命,且与高丽勾结,屡屡侵扰唐朝的盟友新罗。新罗告急文书雪片般飞向长安。李治与武皇后决策已定,任命刚刚平定西突厥、威震天下的左武卫大将军苏定方为神丘道行军大总管,率水陆大军十万,跨海东征,务求一举荡平百济。

显庆六年(660年)三月,苏定方誓师出征。唐军舰队自莱州(今山东掖县)扬帆东渡,舳舻千里,旌旗蔽空,展现出大唐无与伦比的国力与军威。

八月,唐军于熊津江(今韩国锦江)口成功登陆。百济倾举国之兵,据守熊津江口,企图凭借地利,阻唐军于滩头。苏定方指挥若定,命步骑兵趁潮水上涨,强行抢滩登陆。唐军将士如下山猛虎,涉水冲锋,百济军据守的阵地瞬间被突破,阵亡数千人。唐军乘胜追击,直逼百济都城泗沘城(今韩国扶余郡)。

与此同时,新罗王金春秋亦派遣太子金法敏率新罗军五万,与唐军南北夹击。百济大将阶伯率五千死士于黄山(今韩国连山)之原阻击新罗军,虽浴血奋战,击杀新罗数将,终因寡不敌众,全军覆没。阶伯战死,百济最后一道屏障被摧毁。

数日后,唐军与新罗军会师于泗沘城下。扶余义慈与其太子扶余隆知大势已去,仓皇弃城北逃。苏定方挥军围城,其孙扶余文思见唐军军容鼎盛,知抵抗无益,遂率左右缒城出降,百姓亦纷纷跟随,泗沘城不成而下。不久,扶余义慈、扶余隆等也被追兵擒获,百济宣告灭亡。此战自登陆至平国,不过月余,苏定方用兵之神速、唐军战力之强悍,令四夷震恐。

捷报传至并州行在,李治与武皇后大喜。李治虽在病中,亦精神为之一振。武皇后更是借此战果,在朝野内外进一步树立了自身参与决策、辅佐圣君的贤明形象。她与李治共同决策,在百济故地设立熊津、马韩、东明、金涟、德安五个都督府,纳入大唐羁縻统治体系,遴选当地酋长、降将为都督、刺史,命郎将刘仁愿率兵留守熊津府城,安抚余众。朝鲜半岛的格局为之剧变,高丽陷入孤立,而此战的胜利,也直接引发了后来与日本介入势力爆发的白村江之战,奠定了此后数百年东北亚的政治格局。

就在对外征伐高奏凯歌之际,帝国内部,一桩涉及皇族成员的旧案,也到了最终了结的时刻。前太子、被降封为梁王的李忠,自被废黜后,一直处于严密的监视之下。巨大的地位落差与长期的恐惧,使得这位年轻人精神逐渐失常,行为怪诞。他时而惊恐万状,认为有人欲加害于他;时而又模仿妇人服饰,言行无状;更有甚者,他竟私下延请巫觋,占卜吉凶,祈求自安。

这些行为,在太平时期或可被视为失意皇子的癫狂,但在权力交接敏感、尤其武皇后已深度执掌朝政的背景下,却极易被解读为心怀怨望、意图不轨。其种种“异常”举动,被看守他的官员一一记录在案,密报长安。

武皇后与李治览报后,态度或有不同。李治或许念及父子之情,心中尚有几分不忍与叹息。但武皇后的考量则更为冷静与现实。李忠的身份太过特殊,他是废太子,曾是帝国法统上的继承人,即便被废,其血统依然具有潜在的号召力。他的任何“异常”,都可能被残余的反对势力所利用,成为动摇国本的火种。尤其是在她刚刚开始全面接手政务,权威尚需巩固之时,任何潜在的风险都必须被扼杀在萌芽状态。

最终,出于维护政局稳定、杜绝后患的考虑,帝后达成一致。下诏,将梁王李忠废为庶人,流放至更为偏远、戒备森严的黔州(今重庆彭水),囚禁于当年长孙无忌自尽的故宅。这一决定,冷酷而决绝,彻底清算了王皇后时代遗留的最后一个重大政治隐患,也向所有宗室成员传递了一个明确的信号:任何可能威胁到当前权力核心的行为,都将受到最严厉的惩处。

而在帝国的北方边疆,战事亦未停歇。突厥降将阿史德枢宾,奉命平定契丹部落的叛乱。他发挥其熟悉草原作战的优势,迅速击溃叛军,并乘胜挥师东进,攻打与契丹互为唇齿的奚族。经过激战,唐军大获全胜,甚至俘获了奚族首领、松漠都督阿卜固,再次展现了唐军在北疆的绝对控制力。

军事与政治的杀伐决断之外,帝国的精神世界亦需要安抚与引领。佛教,作为当时影响最为广泛的宗教,自然成为统治者凝聚人心、彰显仁德的重要工具。是年,一项盛大的佛事活动在东都洛阳举行——迎奉法门寺佛骨舍利。

法门寺佛骨,相传为释迦牟尼真身舍利,被视为护国佑民的无上圣物。将其从法门寺迎至东都,供奉于宫内,是一项极其隆重的国家典礼。武皇后对此事表现出了超乎寻常的热忱与虔诚。她不仅亲自参与迎奉仪式的筹划,更做出了一个令世人为之动容的举动:她捐出了自己日常所用的大量寝具、服饰以及私蓄的金银珠宝,命能工巧匠将其熔铸,打造成极其精美奢华的金棺银椁,用以盛放和供养佛骨。

这一举动,蕴含了多重深意。于个人信仰层面,这或许是她寻求心灵慰藉、为皇帝夫君祈福健康的真诚表达。于政治层面,这则是向天下臣民,尤其是庞大的佛教信众,展示皇后母仪天下、慈悲为怀的德行。她通过这种极具象征意义的行为,将自己与护持佛法的“转轮圣王”形象联系起来,极大地提升了自身的道德声望与宗教权威,也有力地推动了佛教在帝国内的进一步传播与发展。金棺银椁的璀璨光芒,与边疆战场的刀光剑影,共同构成了这个时代复杂而多元的画卷。

百济的覆灭,如同砍断了高丽的一条臂膀。李治与武皇后并未满足于此,灭亡高丽,完成隋文帝、隋炀帝乃至太宗皇帝未尽之业,已成为他们共同的目标。在苏定方凯旋归来,百济故地初步稳定之后,对高丽发动最后总攻的筹备工作,便紧锣密鼓地提上了日程。

年末,李治与武皇后连续颁布诏令,进行全面的军事部署:任命左骁卫大将军契苾何力为浿江道行军大总管,左武卫大将军苏定方为辽东道行军大总管,左骁卫将军刘伯英为平壤道行军大总管,蒲州刺史程名振为镂方道总管……各路大军,分进合击,水陆并进,目标直指高丽腹地。庞大的战争机器再次全面开动,粮草辎重从中原各地源源不断运往辽东。帝国上下都明白,一场规模远超平百济、旨在彻底改写东北亚格局的终极决战,即将拉开序幕。

显庆六年,就在这内政外交、军事宗教的纷繁交织中,缓缓落下了帷幕。这一年,是武皇后个人权力生涯中具有决定性意义的一年。皇帝的病患,成为了她正式走向帝国政治前台的历史契机;并州之行,让她将权力的根系深植于乡土与民心;百济的灭亡,印证了她参与决策的英明与果决;对李忠的处置,显示了她在维护权力核心稳定上的冷酷与决断;而迎奉佛骨与备战高丽,则展现了她统筹全局、软硬兼施的高超政治手腕。

她已不再是那个需要隐藏在皇帝光芒背后的“内助”,而是真正成为了与皇帝并列、共享至高权柄的帝国统治者。她的意志,通过一道道诏书,影响着千万人的命运;她的目光,审视着从朝鲜半岛到西域戈壁的广阔疆域。尽管李治依然是名义上的最高主宰,但帝国的日常运转,已深深烙上了武皇后的印记。

站在洛阳宫新落成的明堂之上,武皇后眺望着远处天际最后一抹晚霞。宫中,供奉佛骨的梵唱声声入耳;宫外,调兵遣将的驿马蹄声急促。她感受着手中那无形却真实存在的权柄所带来的力量与责任。她知道,脚下的路还很长,高丽未平,吐蕃环伺,朝堂之上仍有暗流,皇帝的身体更是一道挥之不去的阴影。但她已然无所畏惧。她的智慧、她的意志、她的力量,都已在这场时代的洪流中淬炼至一个新的境界。凤凰,已然栖于帝国最高的梧桐之巅,其声清越,其影辉煌,天下为之仰止。一个更为宏大,也更为复杂的时代,正等待着她去亲手开启。

黄酒蜜香 · 作家说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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